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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島第一核電站附近,一棟廢棄的小木屋。鐘表還默然停留在12年前的那個夢魘時刻。
2011年3月11日,日本當地時間14時46分,日本東北部太平洋地區發生9.0級地震,震源中心離福島第一核電站僅60公里,強烈的地震造成核電站反應堆自動停堆。
46分鐘以后,15點32分,地震引發了特大海嘯,14米高的巨浪淹沒了福島第一核電站,廠區失去電源。
3月11日20點左右,因停電失去冷卻的反應堆,燃料棒開始熔化。
3月12日15點36分開始,福島第一核電站一號、三號、四號機組相繼發生氫氣爆炸。
3月12日20點22分,為冷卻反應堆,正式開始向原子爐內注入海水。由此形成的含有放射性物質的核污染水,持續增長至今。
12年過去了,核污染水已經積存到了130萬噸,而且還在以每天100噸的速度增加。這么大體量的核污染水如何處置,考驗著決策者的良知與智慧。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給出的答案是,經過過濾和稀釋后排入大海。盡管有過濾和稀釋的前提,但人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么要把這場世界上級別最高的核事故造成的核污染水,排放到人類共享的海洋里呢?圍繞排海引發的爭論和探討,涉及科學、社會、法律諸多層面,也吸引了漁民、科學家、普通市民和政府高官。
海江田萬里,日本眾議院議員。2011年核事故發生時,他正是日本經濟產業大臣,參與并指揮了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處理的全過程。
日本眾議院議員前日本經濟產業大臣海江田萬里:目前這個階段排入海洋,還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擔心的人也會非常多,這畢竟是來自于嚴重核事故的放射性物質。
從2016年起,日本政府正式開始醞釀核污染水的處置計劃。具體實施這個計劃的正是海江田在經濟產業省的繼任者們。
時任經濟產業大臣梶山弘志:(多核素去除裝置)小委員會的報告書里,在去年(2020年)2月的時間點預測后年(2022年)8月儲罐將會存滿。
經過多次溝通,截至節目播出前,我們的采訪請求尚未得到日本經濟產業省和東京電力公司的答復。我們從公開渠道找到了他們對相關問題的解釋。
梶山弘志:(多核素去除裝置)小委員會商討了五種方案。聽取各方意見,小委員會經過了6年的討論??紤]到種種因素,包括時間限制等,我認為排海是合適的。
核事故發生后不久,為了處置日益增長的核污染水,日本政府成立了兩個由政府官員和相關專家組成的專門小組委員會,分別對核污染水的處理技術、成本和社會影響進行探討和評估。
小山良太,是福島大學教授,從2016年開始加入了由經產省組織的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小委員會。
日本福島大學教授小山良太: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小委員會是一個包括首相在內的委員會,其下有兩個小委員會,一個是針對如何處理污染水的技術問題。例如:將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處理過的水排入大海,需要多少錢和多長時間,如果將其埋入地下,需要多少錢和技術上有多大的可行性。
經過兩年半的研討,日本技術委員會總結出了五種處理方案。方案一,注入地層,將污染水注入2500米深左右的地層結構中。方案二,排入海洋,將核污染水稀釋或分離放射性物質后排入大海。方案三,蒸汽排放,將核污染水進行蒸發,通過排氣管道排入大氣。方案四,電解釋放,將核污染水進行電解反應將生成的氫氣排入大氣。方案五,固化填埋,把核污染水和水泥等材料混合成固態后埋入地底。表上統計的成本造價顯示,排入海洋花費最少。
記者:小委員會討論了核污染水的五種處理方案,能告訴我們當時決策的過程嗎?
小山良太:比如,如果注入地層,會不會和地下水混合?而排放到大氣中的做法,雖然世界上有先例,但在日本沒有實施過,所以向周邊的居民解釋可能非常困難。而海洋排放確實有過經驗,所以成本也很低。
記者:決定選擇海洋排放的原因是成本嗎?
小山良太:專家組做了一些成本計算。例如用氫氣分離法,將花費大約1000億日元,如果埋在地下,將花費2400億日元,而排放到海洋中,以前已經做過了,所以大約34億日元就夠了。
大島堅一是龍谷大學教授,被業界稱為“核電成本研究第一人”。他也是日本原子力市民委員會的主席,他和委員會的專家們一直關注著這場引人注目的討論。
日本龍谷大學教授大島堅一:在成本方面,五種方案中最便宜的就是東京電力公司目前正在嘗試的海洋排放,計算結果為34億日元。這是一個粗略的估算,不確定計算結果是否妥當,結果非常簡單。其實,我認為應該在認真提出成本之后進行計算,并聽取其他研究人員和機構的意見,應該有這樣一個流程。但遺憾的是,政府的委員會并沒有這樣的流程。
小山良太:委員會的職能并不是對政府已經做出的決定給出相應的意見。然而,看看技術委員會的工作流程,和日本迄今所做的事情,我想主要還是以排海為中心展開的。
作為原子力市民委員會的專家委員,川井康郎旁聽了技術委員會討論的整個過程。
日本原子力市民委員會委員川井康郎:一般公眾不允許加入委員會,但可以旁聽。因此我和其他一些公民團體和非政府組織的成員一直在旁聽。我們關注他們討論哪些話題,了解其中的問題點,和那些所謂的專家們討論了各種方案之中哪一個是最好的。
記者:您多次旁聽技術委員會的會議,當時的感想是什么?
川井康郎:這就是一種儀式,大家進行了形式上的討論。當然委員會中也有人希望盡可能避免排海。然而,最后委員會的大多數成員同意,遵循經濟產業省提出的計劃,得出排海是最好方案的結論,并以專家委員會的名義發布了報告。
在技術委員會的報告出臺之后,小山良太所在的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小組委員會則要開始對這個報告進行社會影響方面的評估。
記者:當初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小組委員會有多大的權利來做決定?
小山良太:沒有決定權。根據定義,多核素去除裝置(ALPS)小組委員負責評估這五種方法分別有多大的社會影響,例如排入大海的社會影響,會給其他國家帶來多少麻煩,還有對區域經濟,農林漁業,或者說會對自由貿易產生多大的影響,這些實際上都包括在建議書中。
記者:最終為何決定排海?
小山良太:包括這個(排海)在內,已經進行了諸多討論,比如世界上有這樣做的,亞洲有這樣做的,日本一直在這樣做等等。但是這一次我們是發生了核事故,在處理方式上各有利弊,比如成本很便宜的方法影響會很大等等。
記者:你對這種情況有什么看法?
小山良太:所以我們認為排海的影響將是巨大的,例如,對漁業的影響,不僅限于福島,這可能會影響到整個日本的漁業,包括輿論的影響,甚至會影響到海外,因為大海是相連的。韓國,中國和周邊國家也涉及漁業。但是現狀是,不僅僅是福島縣,日本所有的漁民都還在反對,而且與中國和韓國這些最大的貿易國的磋商還沒有進展的情況下,就決定了排海的時間。這是沒想到的。所以會有很多擔心和焦慮,這將引發一場國際辯論。
英國核能環境專家肖恩·伯尼:福島第一核電站的情況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污染水是與熔毀的核燃料接觸過的水,那是反應堆內的核燃料。這可不是正常核電站的操作。
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教授海洋學專家杰伊·卡倫:福島第一核電站所產生的所有核污染物,最終不管如何處置,都將對環境產生一定影響。所以目標應該是盡量減少環境影響。我認為還沒有對其他核廢物處理方法進行過完整的評估。
即便是在日本國內,對于核污染水的排海決定,也有不少反對的聲音。
日本原子力資料情報室共同代表伴英幸:合理不合理,東京電力公司如何判斷?比如對漁業的影響并沒有評估。還有要持續30年,放出的總量都不明確,放射性物質將會在海里一直擴散,而且這樣擴散,我想對周邊國家也會有影響。
日本工程技術專家后藤政志:不管海洋如何廣闊,排放入海會產生多大影響?現在都只是推測。一旦真的排放了,出現了重大事故,誰來承擔責任?這是不可逆轉的。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于1994年生效,已獲包括日本在內的150多個國家批準。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各國有保護和保全海洋環境的一般義務。該公約對海洋污染處理等具有重要的指導和裁決作用。
聯合國國際海洋法法庭原法官 高之國: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日本是締約國。它規定締約國不應直接或間接將損害或危險從一個區域轉移到另一個區域,或將一種污染轉變成另一種污染。
日本原子力規制委員會 東京電力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對策室 負責人 竹內淳:我認為(將核污染水)分散在海中,以不影響人的方式排放是合理的。
竹內淳,任職于日本原子力規制委員會,他專門負責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的善后處理等相關工作。
竹內淳:即使有人反對,我們的結論或者說立場也不會改變。我們的行動原則是從科學技術的角度做出獨立的判斷,所以我們的判斷不會因為民眾的想法而改變。
2021年4月13日時任首相菅義偉,向世界宣布了日本政府最終做出的排海決定。這將開啟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把重大核事故產生的污染水排入海洋的先例。
小山良太:在被反對的情況下繼續進行,這與ALPS小組委員會的提議所寫的不符。建議書里寫的是:達成共識是行動前提,現在的狀況是并沒有按我們的建議實施。
杰伊·卡倫是加拿大海洋科學專家。從2014年開始,他以海水和海洋魚類為樣本,對福島核事故造成的海洋污染進行跟蹤研究。
杰伊·卡倫:從我的角度來看,這是最壞的情況,因為我們原本有機會采取不同的處理方式來避免風險。我認為即便是在最好的情況下,有效監控的前提下,也有可能損壞日本漁業的聲譽。任何將更多核污染水或核事故污染物排入日本沿海和近海的行動,都有可能削弱人們對漁業的信心。當地人已經付出了許多,努力工作以維持生計,重新建立信心,恢復海鮮生意。我們真的必須考慮那些仍在海邊生活的日本人,他們仍在從海嘯和核危機中艱難恢復。
受海嘯和核污染沖擊最嚴重的福島縣有超過160公里海岸線,生活著上千靠海為生的漁民。他們正在復興的希望和排海的失望中彷徨忍耐。核電站事故后,東京電力公司給予了福島縣漁民漁業補貼,他們很少接受媒體采訪。小野春雄是敢于面對媒體發聲的代表。
小野今年71歲,從15歲開始出海打魚,已經有56年了。一場地震改變了他的生活,而排海的決定更讓他心力交瘁。
日本福島縣漁民小野春雄:為了發出聲音,我才接受媒體的采訪,我并不是很閑的。因為我們是漁民,大海是我們工作的地方。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什么都沒了,房子全被沖走了,剩下的只有一艘船。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冒著生命危險保住了船,沒有什么意義,經過12年,情況終于有了一些轉變。這次又說要在今年的春夏季把污染水排到海里,真是太不像話了,我們的魚更賣不出去了,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呢?國家應該保護我們才對,我們是受害者,這十年一直在忍耐。如果排污入海的話,我們還要從頭開始。
這里曾經是個忙碌而繁榮的漁港,核事故發生以后幾乎安靜了十年。兩年前剛剛恢復的試驗性捕撈,讓小野他們重新回到了大海,但排海的決定讓他們再次陷入困境。
小野春雄:那些政治家們說沒有問題,但他終究是毒,不管如何稀釋,他本身就是毒?,F在塑料不能扔海里,什么什么都不能扔海里。為什么只有氚水可以排到海里呢?他們說的事情簡直是自相矛盾。我有三個兒子都在做打魚的工作,我很擔心,如果排海的話魚賣不出去了,今后要排30年。福島的年輕人可能都不再做這個職業了,因為根本看不到希望。現在的政治家和東京電力公司的人三五十年后都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們只能在大海工作,我們是無法離開這里的。
大島堅一:受害者單方面受苦,加害者不受任何傷害。漁民們的訴求是不希望排海,所以我們應該考慮他們的聲音。東京電力公司和國家已經向漁民做了承諾。
2015年8月,東京電力公司在回復福島縣漁業協作組合聯合會的請愿書時做出書面承諾,在得到包括漁業從業者在內的相關人員理解之前,不會對核污染水進行任何處理。
梶山弘志:我們會仔細進行說明,盡量獲得包括當地民眾在內各方人士的理解。
東電和經濟產業省向漁民團體做出了未經他們同意不會排海的承諾。
伴英幸,日本非營利組織“原子力資料情報室”共同代表,從事核能安全相關研究已有30多年。
伴英幸:經濟產業大臣西村先生與福島縣漁民代表會面,意見沒有達成一致。因為漁民強烈反對將核污染水釋放到海洋中的主張沒有改變。在沒有達成一致的這種狀態下,但東京電力公司的排海工程建設正在取得進展,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狀。
由于這些年很少出海打魚,小野養成了登山的習慣。他說特別享受從山頂上俯瞰大海的感覺。他說要把身體鍛煉好,直到100歲也要守護著家鄉和這片美麗的海。
小野春雄:說絕對不會排放,這些承諾怎么回事?人不能違背承諾。就算是政治家,是首相也不能決定這個。不聽我們的聲音怎么行,我們才是使用海洋的人。
海江田萬里:我也認為(政府)違背了承諾,因為他們曾經承諾在沒有得到相關人員理解的情況下不會排放。在野黨在國會上曾經質詢了這個問題,岸田首相回答說,的確還沒有獲得他們的理解,但他們承諾將繼續努力,希望能夠履行承諾。
小野春雄:如果國家就這樣違背承諾,我想也會影響到孩子們,沒有人相信政客,哪怕是小孩。如果國家違背了對面向未來人們的承諾,會發生什么?日本是法治國家。
大島堅一:我不知道東京電力公司和國家的承諾具有什么法律約束力,但至少有道義上的責任要履行承諾,況且他們還說過會履行承諾。我認為東京電力公司和政府現在的行為都是自相矛盾的。
小野春雄:海洋是所有人類都使用的,絕不能污染,神也會發怒的。請全世界都來支援吧,根本不需要排海,因為一定有辦法,以這個時代的人類的智慧,我想一定有辦法的。
排海的決定宣布兩年多以來,質疑和反對的聲音一直沒有間斷過。從目前的事態發展來看,當初的排海決定既會影響日本的漁業發展和災區復興,也在損害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的國際聲譽。那么,除了排海,還有沒有其他更加科學穩妥的處理方案呢?
伴英幸:各種事情都與最初的計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初評估時總預算是34億日元,后來因為排放方式改變等原因,僅四年就達到了430億日元,最初的方案是88個月,現在說要延續到30多年,與原先的計劃完全不同了。那樣的話就應該重新考慮一下,這是否真的是最好的辦法。就只堅持說“當初的判斷是最合理的”,我認為這是最大的問題。
柴崎直明是福島大學教授,同時也是福島縣廢爐退役安全委員會的成員,負責核查和研究東京電力公司發布的有關核污染水,特別是地下水的數據和資料。核事故發生以后,他曾多次進入福島第一核電站考察。在接受我們采訪的前一天,剛從廠區現場回來。
記者:污染水的現狀如何?
日本福島大學 教授柴崎直明:污染水還在增加。地下水在污染水中的比例還沒有得到很好的研究,但雨水和地下水加起來約占到污染水總量的80%。
福島核事故發生后,為持續冷卻熔毀的堆芯,大量海水不斷被注入反應堆,地下水和雨水的滲入也增加了核污染水總量。盡管東京電力公司先后采取措施,如循環使用冷卻水,建造凍土墻阻斷地下水流入等,但是,核污染水仍在以每天上百噸的速度不斷產生。
伴英幸:首先是,為什么污染水在增加?因為用水繼續冷卻熔化的燃料碎片。停止冷卻的話,放射性物質量可能會上升,所以我們正在往上面澆水。如果僅此而已,它以同樣的方式循環就好了,但現在的情況是,由于地下水滲入,污染水量正在增加。
柴崎直明:我的看法是不要排放入海。首先,對于目前持續增加的污染水,要讓它的新增量趨近于零。這樣的話,只要把目前的污染水安全儲存就行,可能就沒有必要將其排放到海中。
記者:你有什么具體建議?
柴崎直明:我們的方案不同于目前使用的凍土墻,而是提議建造更大范圍、更深的地下“遮水壁”。目前的凍土墻周長約1.5公里,但我們的建議是建造圍繞面積更大的遮水壁,全長約3.7公里,深度35米到50米,深入地下徹底切斷水源。當然,圈起來的區域里面也會有雨水,所以再通過“收集井”來去除進入該區域的水。我們建議結合這些措施,大幅減少流入建筑物的地下水量。
大島堅一:凍土墻本來是被批評的,它的使用壽命應該是五六年,不是永久的事情。在周圍建造一堵混凝土墻并不是特別困難,日本的建筑公司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然而,東京電力公司一直拒絕采取這樣的措施。
除了切斷地下水源,減少污染水的增量以外,公眾談論最多的就是把核污染水繼續儲存起來,等待新的科技手段的出現和氚等放射性物質的自然衰變。
原東京大學教授鈴木讓:東電廠區在用著的是小型水罐,說已經存滿不能再加了。但是大型水罐有很多,比如小名浜港口附近有很多十萬噸的油罐,里面裝著石油。
后藤政志:現在日本有石油儲備基地那樣裝石油的大罐。容量一個是十萬立方米,約十萬噸,只要做十幾個這樣的大罐,基本就能都放進去。也就是一邊制作這樣的大型儲罐,一邊往里面儲存,就能實現長期儲存。(氚的)半衰期是12.3年,經過幾十年幾百年就基本安全了,也就是說只需要騰出地方用大罐保存,并不需要另外需要做什么。
記者:有市民團體通過我們的采訪表示,可以增設污染水的儲存罐,長期把這些污染水儲存起來。
竹內淳:我們知道有很多這樣的意見。但長期儲存會增加東京電力公司必須管理的東西。另一方面,考慮到要安全存放危險性更高的核燃料廢物,把這些放射性廢棄物置之不理風險更高。
日本媒體人士木野龍逸:日本政府說,如果把核污染水保管在儲罐里,當地人會感到不安,而且會產生輿論影響,所以才要排入海里。儲存起來會產生輿論影響的東西,排海就不會產生輿論影響,我不明白其中的邏輯,語言上就很奇怪。
后藤政志:他們說就算用大儲存罐,也有因地震而受損的風險,可能會壞。只說這些話,很荒唐。
鈴木讓:像石油這樣的危險易燃的東西通常都是這樣儲存的,所以拿過來用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其實,在阻斷地下水源和大罐儲存之外,專家們似乎更傾向于砂漿固化處理。提出這個方案的是化學工程師川井康郎。川井從事核設施及能源化工廠的設計建設工作已有數十年之久。
川井康郎:2018年11月,當時有一個議員小組,叫做“國會自然資源和能源調查會”,當污染水問題被提出時,我就這個提案做了第一次發言。陸地儲存計劃,是將受污染的水儲存在大型儲罐中,另一個方法是砂漿固化案,主要是這兩個方案。
記者:砂漿固化到底要如何進行?
川井康郎:首先一個坑是由混凝土制成的,將污染水,沙子和水泥混合,然后倒入坑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混合物會硬化。如果把它放在那里100年或200年,氚會減少到原來的幾千分之一,放射線量會減弱,所以會是安全的。這就是為什么美國在薩凡納河核電站使用這種方法。此外,混凝土坑和砂漿施工非常簡單。
記者:對于你提交的這個砂漿固化建議,東京電力公司的答復是什么樣的?
川井康郎:在經濟產業省的第一個提案中,也有一個掩埋提案,其中混凝土將被放置在地下,因為這種方案費用較高,所以放棄了。薩凡納河(方案)不是全埋在地下,還有一半在地上,所以更便宜。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說,我認為政府因為1600億日元與35億日元的成本差距,而沒有認真研究過這個方案。
從阻斷地下水到大罐存儲,乃至砂漿固化,每一個提案都十分清晰明了,都足以改變將核污染水排入大海的最終結果。那么,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對這些看似簡單易行的方案為什么視而不見,不予回應呢?
在經濟產業省官網上,他們做出了這樣的解釋,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廢爐是福島復興的大前提。但是巨大的儲罐超過1000個,未來恐怕沒有放置必需的設備和進行作業的空間。把“處理水”進行處置,去除儲水罐,是廢爐和復興不可欠缺的一環。
木野龍逸:東京電力公司和日本政府說,因為沒有保管空間了,所以必須排放。他們這樣說的理由是,要為今后取出的核燃料殘渣確保存儲空間。但這些殘渣究竟能否取出來,現在完全不知道,為了不知道的東西確保存儲空間是不合理的。
川井康郎:他們希望盡快把福島的污染水沖走,所以不管在陸地上長期保管或用砂漿固化,它都會一直存在。而我認為繼續存在是一件好事,它是一個負面遺產,福島核事故中人為的錯誤會成為一個紀念碑,讓下一代能夠吸取教訓,這是很重要的。
肖恩·伯尼是英國資深的核環境專家,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曾在福島工作了將近30年。
記者:在您看來,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為什么拒絕擴大儲存?
肖恩·伯尼:如果他們同意對核污染水進行儲存,就等于承認了,實際上他們沒有解決方案,必須把這些核污染水儲存起來。這將推翻之前的一切,所有問題都需要重新討論。
肖恩·伯尼:在2011年,日本政府被問到福島核事故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善后?日本政府給出了30到40年這一估算。此后,這一說法被不斷反復提及,變成了一個口頭禪。這不是基于任何真正的技術分析,他們其實現在每天都在發現新的情況,他們正在了解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危機,他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記者:當我們在考慮福島的情況時,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制定的時間表是否操之過急?
肖恩·伯尼:在過去十年或更長時間里,日本政府編造了一個神話,可以完全掩蓋三個反應堆熔毀的災難。日本政府給出的時間表是2040年到2050年,整個福島第一核電站,包括反應堆核核廢料,所有東西都將從核電站廠區以及整個福島縣移除。但這是沒有事實根據的。他們真的不知道福島第一核電站隨著時間的推移會發生什么。
記者:他們應該怎么做?你有什么建議?
肖恩·伯尼:日本政府,如果能夠對日本民眾和國際社會說實話的話,他們應該說:“實際上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問題,我們必須退后一步,重新考慮”。
記者:為什么核污染水排海是廢爐退役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川井康郎:政府在想什么呢?取出核反應堆燃料殘渣,讓反應堆退役,就可以制造福島核事故已經結束的假象。將核污染水排海,消除這些水的存在。污染水存在這件事,就是剛才我說的福島核事故的負面遺產,所以要通過排海抹消它。讓人們忘記福島的記憶。
公開信息顯示,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污染水排放設備的試運行以及與排海相關的所有工程,預計將在6月底前完成。與此同時,日本原子力規制委員會的檢查驗收以及國際原子能機構對核污染水排海安全性的最終評估報告都有可能在6月之內完成,也就是說,從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的觀點來看,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污染水排海的所有前提條件都將很快達成。目前,對于核污染水排海,日本全國漁業協會聯合會以及福島當地民眾一再重申反對立場。宮城縣知事近日也公開要求繼續探討排海以外的其他處理方法。然而遺憾的是,日本政府始終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一心只想讓排海盡快成為既定事實。(央視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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